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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

    2013-01-29 10:15:10 來源:

      我媽總是對我說:娃呀,金窩銀窩,不如咱家的狗窩。

      人這一生,不論你在外面闖了多大的名氣,鬧騰了多大的世事,或者窮得居無定所,吃了上頓沒下頓;不論你是貧賤還是富貴,你遲早都會回家,回歸那塊埋你胞衣的地方。

      其實(shí),說穿了,老家已不單純是一個可以棲身、睡覺、吃飯和安妥你凡胎肉體的地方,而是你靈魂的歸宿、精神的皈依。

      老家,就是我的宗教,而母親,就是我心中的佛。家園不論相隔千山萬水,只要有老母親在,那兒就還是游子的家,游子的根。而且每每想起老母親在夕陽下,在暮色里,在風(fēng)雪中,披著一頭白如高山積雪的銀發(fā),在倚門盼望兒女的歸來,我的眼淚,就忍不住,再也忍不住的嘩嘩啦啦地流下來,流下來。

      老家,其實(shí)就是那在夜色中、在白茫茫的一片鵝毛大雪中透出一片溫暖燭光的燈窗。燈窗里,孩子他娘正在微弱的燈光下做著針線活兒,而兒女早已沉沉睡去。夜深了,孩子她娘早已困倦得不行,但她仍然舍不得吹滅燈火,她仍然在等著丈夫的歸來。

      門外的小狗歡歡一陣大叫,女人臉露喜色,急忙披衣而起,吱呀一聲推開了柴門,門外的風(fēng)雪便一下子撲了滿懷。她揉揉眼,努力往村路上瞅了又瞅。沒有,連個人影也沒有,只有風(fēng)雪在天地間肆虐,只有朦朧的泛著一片冷冷雪光的夜色,越來越粘稠得像一堆化不開的油畫顏料啦。這家伙,咋還不回來?她嘟囔了一句,狠狠地踢了小狗一腳:人沒回來,你叫啥哩!

      那一夜,她一驚一乍的,老是睡不踏實(shí)。風(fēng)吹門環(huán)響,她也要把門打開,看男人回來沒有。她一會兒做夢男人在路上出了車禍,一會又披衣?lián)肀欢,愣怔怔地想:是不是男人沒有給死難者家屬要下錢,正捶胸頓足?可男人明明下午打回電話說:他為死難者家屬要回了17萬,正坐車往家里趕呢。天吶,今夜這么大的風(fēng)雪!天神,你可千萬保佑我男人平平安安的回家呀!

      那一年臘月,我記得,就是那個風(fēng)雪之夜,我與朋友張宏開了一輛小轎車,從甘肅十號兵站,與老板斗智斗勇,軟硬兼施,終于讓老板給在礦上出事故的死難者家屬賠了17萬,還把死難者的骨灰盒也運(yùn)了回來。我們前后熬了上十天,行程萬余里,等我們回縣城的時候,早已夜靜更深,風(fēng)雪茫茫。等我們好不容易把死難者家屬安排好了住宿,我又硬是敲開了老街老黃家的門,稱了三斤鹵肉,買了兩瓶燒酒,方驅(qū)車回了縣城西邊五里橋村的紅椿樹溝。車窗外,大雪紛飛,進(jìn)溝口的時候,雪厚得有一腳脖子。張宏說:“老程,你自己走一段路吧,雪太滑啦!”我說:“老弟,咱明天到縣城再喝酒吧。”張宏掉頭向縣城驅(qū)車而去,我背了一個裝有20斤的蘋果、10斤大棗等物的大包,便踩著積雪,冒著滿天飛雪,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一夜,風(fēng)雪大作,天地一片白,山路邊那些樹們,扭曲了腰身,仿佛在做著魔鬼的舞蹈,且滿世界一派迷茫。我感覺那些樹們、那些積雪都變成了藍(lán)色,泛著藍(lán)幽幽的光。滿世界只有我一個人在曠野中行走。我對自己說:不論風(fēng)雪怎樣寒冷,不管夜色如何恐怖,我都要回家,我一定要回家!我要回家,回家!

      遠(yuǎn)遠(yuǎn)的,我看到了咱家溫暖的燈光,我聽到了門外臺階上歡歡的吠聲。我高興得大叫:歡歡,我回來啦,我回來啦!

      我的小狗歡歡,一邊高叫著,一邊跑下來卷起了尾巴,蹦跳著圍著我轉(zhuǎn)圈,歡迎我的歸來。

      女人急忙打開柴門,用衣服拍了拍我滿頭滿身的積雪,然后倒一杯熱茶,燒一盆炭火,又把嘮叨了幾天的母親叫醒。

      女人切了一盤鹵肉,又熱了一壺酒,往火盆邊擺了一張小方桌,便讓母親與我在一起坐喝。母親已是八十高齡的老人了,雖滿頭白發(fā),身子骨卻仍然十分硬朗,而且一生吃肉、喝酒、抽煙從不忌諱。她見我深夜歸來,高興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不停地說:“娃呀,你終于回來啦,把我熬煎得幾夜都睡不好覺。”

    編輯:牛雪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