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衛(wèi)民
　　極少結冰的冬天，這個城市的人沒有奢望和期待，人們依舊匆匆忙忙，或悠閑自得。但都有著一絲疑惑，那就是老天爺為什么瞪著眼一個冬天半片雪花也不給?要是能有一場雪，也不枉這個季節(jié)。因為有秦嶺褶縐的過濾，沒有陰霾，但干燥和揚塵未能逃脫，于是關于雪的愿望十分強烈，終于，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在風起云涌中蘊釀孕育多日之后，幾分羞澀、扭捏著在那個夜里悄無聲息的落下。
　　還在黎明，靜謐酣睡的州城是一日中最清新的時刻。偶有極不是時候的幾聲狗吠，破壞了城市的寧靜，有人被吵醒再也無法入睡。有在夢中罵一句狗東西，肯定抱怨的是養(yǎng)狗的人。讀書人有熬夜和早起的習慣。狗吠的余音剛剛消散，又聽到窗外細微孱弱的沙沙聲。雪，下雪了。我在心里驚呼著。
　　我沒有撐傘，雪還不厚，踩上松軟綿沓的，街燈還沒亮起，幽幽雪光映著青灰色的夜空，看不到雪花在空中舞蹈，卻感受到落在身上，尤其是耳朵和脖子上那一絲沁涼中的親昵。雪落的沙沙聲在靜野中能感覺出它的鏗鏘或是雪花來到州城興奮的絮語，也許是雪花在空中匆匆落地之后才互道問候和互報平安。
　　漸漸雪片大起來，街道也有了幽幽亮光。飛舞的雪花急促而歡快，爭先恐后趕往地面，似乎它們?yōu)檫@個城市人的期待而來，為化解他們遲到而被人抱怨而意無反顧。
　　雪越來越厚，踩上去有了咔擦聲，打老遠望去，州河的輪廓被雪清晰的勾勒著。一泓丹水平靜安祥迎接著紛飛的雪花，沒有一絲聲息，逶迤細浪。碧流中，像歌唱的音符潺潺渭渭，東去的路上不再寂寞。北望金鳳山、戴云嶺一片溟濛，多少個黃昏帶給州城別致晚照的熊耳山，完全淹沒在雪舞雪飛的一片蒼莽中。“秦半兩"時，勸迎四皓，事粼粼，馬蕭蕭的高車嶺，被廣廈高樓擋去半截兒，此刻在茫茫雪野中黑灰色的影子漸漸在州河中可見倒影。
　　晨曦初露，州城醒來了，天空明亮起來。期待已久的人們清晨打開窗戶，望著漫天雪花萬分欣喜“哇——”一聲贊嘆，伸出手接一捧雪舔一下，好甜好甜，再接一捧捂在臉上，好涼爽、好滋潤、耶！因為人們對這個冬的第一場雪期待太久了，無雪的怨艾隨微風消解。于是河堤邊、楊柳岸、丹江公園，比往日晨練的人增加了許多，紅裝綠襖，信步閑逸與皚皚雪景相襯相映。那幾株梅花在無雪的日子里誰也不去留意，此時在這冰清玉潔的早晨，競相綻放著，更是燦黃的有些恣意，馨香流動，竄過壓著雪花綠白斑駁的冬青、女貞，縈繞著走過這里的每一個人。我冒風多日，鼻子一直鼻囊著，但我還是聞到了梅的幽香。幾個白鷺落入水中，泛著圈形漣漪。還是那一家子水鴨從白鷺邊游過，身后是不斷的V形水波，似乎兩種鳥在作著漣漪比賽。
　　又是噪雜叫賣和聒噪的城市的聲音傳來，潔白的雪地被人踩成了雪泥，早餐的炊煙和升騰的熱氣摧殘著不期而遇的雪花瓣兒，只有自認倒霉，被化成了水汽。汽車喇叭、裝修的粉塵、建筑的噪音，街巷中一早就關于菜價、米市的打問……州城人新的一天生活從這個有雪的早晨開始了，也記著這個落雪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