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俯仰自得——中國式的空間意識

　　中國畫家對空間的認識并不局限于客觀的空間，他們有著他們自己主觀上的“胸中丘壑”，這也就是傅抱石說的“要用腦，不要光用眼”的問題，也是中國畫家千年傳統(tǒng)下的獨特的空間認識和對空間表現(xiàn)的方法問題。宗白華在《中國詩畫中所表現(xiàn)的空間意識》一文里有著精辟的論述：“用心靈的俯仰的眼睛來看空間萬物，我們的(中國的)詩和畫中所表現(xiàn)的空間意識，不是像那代表希臘空間感覺的有輪廓的定體雕像，不是像那表現(xiàn)埃及空間感的墓中的直線甬道，也不是那代表近代歐洲精神的倫勃郎的油畫中渺茫無際，追尋無著的深空，而是‘俯仰自得’的節(jié)奏化的音樂化了的中國人的宇宙感�！兑捉�(jīng)》上說：‘無往不復，天地際也。’這正是中國人的空間意識!”傅抱石認為宗先生的這段描述極為“精確”。所以，他在對學生授課時強調(diào)中國畫家理應確立這樣獨特的空間意識：“因為中國山水畫的空間表現(xiàn)，常著重宇宙大空間的表現(xiàn)，一座房屋或一群建筑物，所占空間極有限，在畫面上常不作計較。當畫里上、中、下都有建筑物時，常以主要建筑物為主，其空間背景保持透視變化的一致性，其他次要建筑物的透視變化與主建筑物保持一致性，或者畫面的上、中、下建筑物都同時統(tǒng)一用平時的方法去處理，不能用焦點透視消失在一個消失點上的方法去處理。”(6)

　　傅抱石正是用這樣的空間意識記錄并作畫的。他赴東北寫生，先后在溫泉、天池、小天池、長白山瀑布等許多地方畫下速寫稿，惟獨長白山的大森林覺得難以表現(xiàn)，苦求多日還是無從下手，最后當他登上一坐瞭望塔，俯視而下時，他被眼前的壯觀景象所感染而忘情驚呼，“林海雪原”，他見到了夢寐以求的長白山特有的宏偉的“林海”，那蒼茫無際涯的景象令畫家萬分激動，《林海雪原》的創(chuàng)作也就水到渠成。

　　五、寫生要訣——傅氏速寫的靈魂

　　為了完成許多大型創(chuàng)作，傅抱石晚年幾乎游遍祖國大地。作為對常年外出寫生活動的總結(jié)，傅抱石特意拈出了“游、悟、記、寫”四字描述繪畫四步驟。

　　傅抱石弟子伍霖生在所輯《傅抱石談藝錄?談山水畫的寫生》序言中說：“1962年春，南京師范學院美術(shù)系中國畫教師外出寫生前專程來請教抱石先生，先生給他們談到了寫生的問題。1963年，先生在杭州一帶寫生時又與浙江美術(shù)學院(今為中國美術(shù)學院)的教師談到了寫生問題”，四字要訣正是從那時流傳開來的。(7)可見，傅抱石十分重視寫生，其山水畫創(chuàng)作大部分源于寫生，他對寫生有著自己獨到的體驗。傅抱石的速寫畫稿都是寫生途中產(chǎn)生的作品，因此關(guān)系密切，有必要繼續(xù)考究這四字要訣。

　　游傅抱石認為即“飽游飫看”。于游山玩水中確立創(chuàng)作的意境。明初畫家王履用全部身心去完成的華山寫生作品《華山圖冊》一直為傅抱石所稱道。王安道精通醫(yī)術(shù)，“華山圖”即王采藥關(guān)陜，游歷整座華山后的創(chuàng)作，“吾師心，心師目，目師華山”的理論也被傅抱石所運用熟道。

　　悟乃深入觀察，從而解決感性到理性的轉(zhuǎn)化。傅抱石認為只有“悟”了，那么“該強調(diào)什么，舍棄什么，突出什么”會變得十分清晰。

　　記有兩層意思：“一是記錄，二是記憶”。記錄與記憶相互融會，成為傅抱石速寫的重要內(nèi)容。記錄好理解，乃速寫其形。如果遇到結(jié)構(gòu)復雜的景物，某些重要部分還要重點加以記錄和特寫。傅抱石解釋道：“這種速寫不求形式上的完整，而求詳細記錄，特別對于工程建筑物，必須結(jié)構(gòu)清楚，透視正確。每次外出寫生，這方面的工作量是很大的。”接著他強調(diào)：“在速寫記錄時，由于場面大，幅面寬，包括的內(nèi)容多，可以采用分別記錄的方法，但必須注意的是整理時一定要數(shù)稿間透視關(guān)系的一致性，不允許將幾幅透視度完全不同的建筑物硬拼湊在一起。通常情況下，速寫水壩、高層建筑和復雜的建筑群，處理透視關(guān)系時盡量避免運用成角透視，在平行線處理時不用消失點”。“寫生時特別要紀錄具有特征的景物，使寫生畫稿能夠充分表現(xiàn)出地方特征……速寫時不能忽視這一點”